A 市场格局及发展演变
回顾天然气市场的发展,2010—2019年,全球产量及消费量均保持稳步增长的态势;2020年受到疫情的影响,全球产量及消费量同步下滑明显。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天然气产量3.85万亿立方米,同比下降3.3%,而总消费量为3.83万亿立方米,同比下降2.3%,为近10年来全球天然气消费量首次下降。无论疫情前后,全球天然气供需始终保持平衡或宽松的相对格局,基本不存在缺口。
从储量勘探来看,2010年以来,全球天然气已探明储量整体呈现振荡上行趋势;2019年,全球已探明天然气储量达190.3万亿立方米,创历史新高。2020年受全球疫情影响,世界经济衰退,天然气公司的资本投入下降,天然气探明资源储备受到影响,全球已探明天然气储量下降至188.1万亿立方米。从地区构成来看,中东和独联体(CIS)地区已探明天然气储量稳居全球前二,合计占全球已探明储量的七成。2020年,二者储量分别占比全球总量的40.3%和30.1%。
从全球市场格局来看,天然气主产区包括储量资源丰富的中东和独联体地区,以及天然气开采技术发达的北美地区。美国和俄罗斯是天然气生产大国,其2020年产量占比全球总产量的24%和17%。需求方面,亚太、北美、独联体以及欧洲地区为全球主要天然气消费地。美国、俄罗斯、中国、伊朗、加拿大、沙特均是同时具备生产和消费能力的大型经济体,但具体情况又有差异,其中美国、俄罗斯国内产能严重过剩,出口比例较高,伊朗、沙特和加拿大相对宽松,而中国则需要较多进口作为补充。
全球天然气储存、生产与消费区域分布极度不均衡,形成了全球天然气贸易错综复杂的关系。概括而言,美国和俄罗斯是世界排名前二位的天然气生产国和出口国,欧洲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地区,中东与独联体地区的探明储量潜力巨大,而亚太地区天然气对外依存度在不断飙升。
天然气在国家和地区间的长距离运输主要是通过管道和海运方式实现,因此,全球天然气贸易分为液化天然气(LNG)贸易和管道天然气贸易两类。具体而言,按呈现形态的不同,天然气可分为压缩天然气(CNG)和液化天然气两种。其中CNG主要通过管道输送的方式参与贸易流通,但管道天然气贸易显然受管道基础设施条件的制约,对应市场具有明显区域性特征,局限在生产国周边,如中俄、中欧和北美内部。相较而言,适合长距离运输的液化天然气是一种全球性商品,其贸易国间的联系更为紧密,是天然气作为大宗商品参与全球经济活动的主要形式。东北亚和欧洲是全球LNG贸易的主要流向地。澳大利亚、卡塔尔、美国以及俄罗斯是世界上最主要的LNG出口国。
“页岩气革命”助力美国实现能源独立,2014年开始,美国从能源进口大国转变为天然气净出口国,美国LNG主要出口至欧洲及亚太地区,管道气出口至接壤的加拿大和墨西哥。目前,美国LNG出口装置利用率接近满负荷,而其通往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管输能力很难转化为全球LNG的流通量,因此,虽然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美国也希望向欧洲出口LNG,取代俄罗斯天然气,但事实上,出口设施产能成为美国天然气向全球市场供应的主要瓶颈,其产能只有20%用于出口。
俄罗斯是仅次于美国的天然气供应国,除满足国内需求外,其天然气产能有超过1/3用于出口,大部分管道气/LNG供给欧洲地区,其余主要供给中国、日本等亚太地区。近年来,俄罗斯正在逐年扩大LNG供应,但其天然气出口方式目前仍然依赖管道。欧洲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地区,对俄罗斯依赖性非常高,且近年来欧洲本土天然气产量(挪威、荷兰及英国)因产能枯竭及碳排放影响持续下降。2020年,欧洲产量仅有2190亿立方米,但消费量高达5410亿立方米,供需缺口巨大,地区整体自给率低。
B 价格体系及运行机制
全球天然气及LNG交易与贸易目前遵循两种价格机制:一种是绝大多数“长约协议”(买卖双方依据“照付不议”原则签订为期20年左右的供需协议)采用与油价挂钩的价格公式,为价格挂钩机制;另一种是现货交易价格机制,即参照全球三大天然气标杆价格,随行就市。
全球天然气三大市场指北美、欧洲和亚太,对应的标杆价格指数分别为美国的亨利枢纽(HH)、英国的NBP和荷兰的TTF、普氏日韩LNG现货(JKM)到岸价格,其中荷兰的TTF于2016年超过英国的NBP成为欧洲21个交易枢纽中最活跃、影响力最大的一个,为欧洲大陆唯一的基准枢纽,其他欧洲大陆枢纽的价格基本按照TTF价格升贴水定价。另外,必须指明的是,上述价格指数多是基于交易枢纽的供需平衡而生,用于指导区域贸易,而全球统一的天然气定价体系至今尚未形成。
疫情之后的欧洲天然气市场开启了历史罕见的急剧涨势,价格屡创历史新高,天然气成为新的大宗商品“涨价领头羊”,直接引爆2021年全球能源危机。究其原因,主要有如下三个方面:其一在供给端,因为历史以来的长期低价及疫情的影响,上游油气勘探开发投资严重不足,导致供给短缺;其二在需求端,疫情后全球经济复苏强劲,工业生产和消费呈现强势反弹的情况,需求复苏快于供应;其三是为了应对全球气候变暖,国际碳排放管控趋严,各国加快绿色能源转型,企业选择用天然气作为过渡燃料来替代石油和煤炭,进而助推全球市场整体对天然气的需求量。另外,2022年至今,俄乌局势恶化乃至局部战争的爆发,引爆欧洲对未来天然气供应稳定性的担忧,荷兰TTF代表的欧洲天然气价格在能源危机后受地缘政治影响再创历史新高。
对于三大市场价格的变化特质,需要指出的是,北美市场HH价格是波动最小的一个,这主要是由于该市场参与者以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三国为主,在其地缘政治稳定、美国产能充裕过剩和国家间管道设施成熟的背景下,区域天然气贸易的稳定性得到了有效的保证,能较好地弱化外部供给形势的各类变化。相较而言,亚洲和欧洲是全球LNG进口需求较大的两个地区,受到外部供应和到货的掣肘更多,叠加政治形势多变,导致荷兰的TTF、亚太的JKM波动更为剧烈。
另外,JKM对TTF和HH的溢价长期存在。原因如下:其一,定价机制不同。北美和英国采用市场化程度较高的“气对气”定价,欧洲大陆正从与油价挂钩的定价方式转向“气对气”定价,而亚太地区主要采用与原油进口平均价格挂钩的方式,使得该地区LNG价格成为全球最高的价格。其二,亚洲市场对LNG的依赖程度显著高于欧洲市场和北美。北美自不必说,管道气布局较为完善,而欧洲大量的天然气供应来自俄罗斯的管道气,从而具备更为灵活的供应弹性。煤气转化的灵活性使得欧洲电力部门对于天然气需求相较于亚洲更具备弹性,因此,当市场供应紧张时,亚洲市场对于LNG相较于欧洲市场更高的依赖度会导致JKM对TTF的溢价,将发往欧洲的船货转运至亚洲将会变得有利可图。其三,能源安全溢价。亚洲国家普遍存在能源安全担忧,除了中国,日韩基本属于纯粹的进口国家,亚洲国家整体的产量增长难以满足旺盛的市场需求,因此愿意支付一定的额外价格来保障供应安全,形成“能源安全溢价”。
C 新的变化及未来发展
2020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席卷世界、地缘政治形势趋紧、净零碳排放计划加快等新的变化不断影响着全球能源市场的发展,天然气市场的未来运行轨迹呈现新的特点。
能源清洁化的持续推进和世界经济的快速增长拉升需求
随着各国不断发展更低碳的能源体系并追求实现净零排放目标,对于更清洁的天然气关注将有利于液化天然气在未来几十年内持续成为一种可靠、灵活的能源。即使是2021年能源危机也并未打击欧洲地区“脱煤”的决心,天然气在电力调峰、工业燃料、城燃取暖等多个领域仍将是煤炭的最佳替代者。IEA预测2021—2025年欧洲地区的天然气需求保持一定程度的增长态势,其中主要增量来自电力与工业部门。长期来看,欧洲地区天然气需求仍有上升空间。亚太地区的碳排放计划同样明确清晰。中国2030年碳达峰的目标要确保达成,印度承诺截至2030年削减10亿吨碳排放量。在此背景下,亚洲地区对天然气的需求量提升是可以预见的。
在世界经济体的整体疫后恢复和增长中,亚洲地区的增速尤为凸显,对能源的需求更为强烈,事实上,中国和韩国已经在2021年引领了液化天然气需求的增长。其中,中国的液化天然气进口量增加了1200万吨,达到7900万吨,超过日本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液化天然气进口国。伴随印度以及其他亚洲新兴经济体进一步的崛起,亚洲市场对天然气的后续需求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将保持高水平的增速,大概率成为全球天然气最大的新增量。
部分地区的产能枯竭,地缘政治影响外部供给
欧洲的情况不容乐观,地区天然气或进入长周期的供需紧平衡状态。具体来看,挪威、荷兰及英国为欧洲最主要的产气国,合计产量占OECD欧洲成员国天然气总产量的近90%,其中挪威产量占比近半。但上述产区在近年来陆续面临着产能枯竭的影响或是碳排放的限制,从而欧洲本土的产量持续收缩(即便巅峰期的产量仍远不能满足自身需求),引致欧洲天然气消费对外依存度不断提高,2019年即已接近90%,与其毗邻的能源大国俄罗斯为欧洲最大天然气进口渠道,且以管道气进口为主。
俄罗斯在天然气领域遏制住了欧洲的咽喉,然而俄欧关系随美国的介入长期处于动态制衡和被制衡的转换中,特别是近年来引人聚焦的“北溪2号”问题,使能源问题升级为政治博弈,欧洲天然气的供给稳定性难以得到保证。在俄罗斯通往欧洲的管输能力中(2100亿立方米/年),过境乌克兰的管道约占一半。而“北溪2号”是由俄罗斯经过波罗的海海底直通到德国的天然气跨境管道,设计输气能力高达550亿立方米/年,可以绕过乌克兰直接把天然气输送到德国,并且由德国输送到欧洲其他国家,其一旦建成使用,将成为俄罗斯绕过乌克兰等国对欧出口天然气的主要通道,运营商称其每年可提供足够的能源供应2600万户家庭。届时俄罗斯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能力将极大增强,欧洲在天然气上将会更加依赖俄罗斯,二者之间的政治经济合作由此将更为紧密。但显然“北溪2号”将严重损害美国在欧洲地区的利益以及地位,除了俄罗斯管道气将是美国LNG在欧洲的主要竞争对手外,政治层面的依赖程度也会受到影响,美国的整体经济与战略部署受到威胁。由此,此项目备受争议,受到美方强烈阻挠。在俄罗斯、美国和欧洲(德国)围绕“北溪2号”天然气管线的博弈上,达成有效共识的难度是可以预见的。近期俄乌战争的骤然爆发将“北溪2号”的投入试用时间进一步无限期延后。
随着俄罗斯承认乌克兰东部两地区的主权以及对乌军事行动的全面爆发,德国正式宣布暂停对“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的认证,已经运营中的俄欧管道也可能受到影响。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无论是美国还是卡塔尔,都无法在短期内弥补俄罗斯少向欧洲供应的天然气。另一个事实是,欧洲液化天然气库存水平已经处于历史低位。
整体来看,对欧洲而言,内部供给收缩、外部进口不稳叠加库存绝对低位的情况将使欧洲天然气的未来供应遭遇极大挑战。
天然气的廉价时代逐步终结,价格水平进入高位区间,并将呈现较强的延续性。
概括而言,受到世界经济增长、清洁发展机制(CDM)、《巴黎协定》以及替代能源竞争的影响,全球天然气需求量快速攀升。而欧洲等主要市场的供给出现严重问题,供不应求的全球未来格局逐步形成。事实上,美国壳牌公司预计到2040年,天然气需求将增长近一倍。按照2021年约3.8亿吨/年的数据来看,市场预计未来20年天然气需求增长至7亿吨/年,而本世纪中期将出现历史性的供应不足。
在全球“碳排放”的能源升级大背景下,天然气作为煤炭替代能源的重要性及需求量与日俱增,但供给紧张的中长期格局难改,叠加地缘政治紧张的影响,供需缺口显著,可以较为肯定地讲,廉价天然气的时代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能源成本高昂的新时代,高价气将成为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