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块二向箔，清理用。”
——《三体》
在所有商业模式中，“免费模式+交叉补贴”似乎已经成为互联网大佬们的必杀器，从2003年的淘宝绝杀ebay，到2008年的360杀毒荡平计算机安全市场，到2011年的微信一家独大拥有中国50%以上用户……互联网软件依靠其边际成本为零的独特优势，沿着“SaaS”（Software as a Service，软件即服务）路径，只要祭起“免费”大旗就几乎无往而不胜，迅速占领市场形成寡头垄断。与软件领域的如火如荼相比，硬件领域（这里指的是广义的硬件概念，即制造业）对“免费模式”则“步履蹒跚”，毕竟任何硬件即使产量达到很大规模时其边际成本也不会为零，硬要推行“免费”的话，所烧的钱可比软件要多得多。
硬件：薄利-->零利润-->零毛利-->零元购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全球化竞争的日益加剧，硬件利润变得越来越薄，甚至“像刀片一样薄”，大家为了市场占有率杀红了眼，很快就步入了“零利润”时代，即使一分钱不赚也要先把市场占住。“零利润”时代之后，面对萎缩的社会需求和大量的产能过剩，硬件厂家又迅速跌入了“零毛利”陷阱，以钢铁工业为代表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降价狂潮，基本上终端销售价就是直接原材料价格，为了那一点可怜的现金流和消化居高不下的固定成本已经是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然而即便如此，市场依然惨淡，该卖不出去还是卖不出去，于是再进一步的“零元购”就应运而生。
“零元购”曾广泛应用在电信行业，“存话费赠手机”模式已经持续很久；即便是2016年4月14日乐视正式开启的“硬件免费”日促销活动，也不过是购买乐视会员、免费获得乐视手机电视等硬件产品，约等于“一次性上打租+余值免费赠送”而已，其实并不新鲜。真正的“零元购”应该是硬件免费使用，仅从后期的使用过程中赚钱，比如最近看到的京东上的一款“开店宝”（可实现手机POS机功能），从每台售价39元一下子就落到1元（促销2000台，亲测好用），明摆着就是要送给你用，只要你用且频繁地用，商家就能从0.5%的费率中逐渐赚回来。
硬件零元购≈硬件基础设施化
基础设施是指为社会生产和居民生活提供公共服务的物质工程设施，主要包括公路、铁路、机场、通讯、水电煤气等公共设施。基础设施的特点就是一切都是按使用量租赁计费，高速公路按距离、停车场按时间（次数）、语音通讯按时间、网络通讯按流量、水按吨、电按度、房屋按面积……从财产角度看，其所有权归基础设施提供方，使用权归租赁方。
近年来，基础设施的概念正在悄悄地由不动产向动产扩散，租赁模式日渐成为商品交易的主流。在衣食住行方面，滴滴专车本质上就是对私家车的租赁，钟点工本质上就是对人力资源的租赁，连桌椅板凳电脑等日常用品的租赁也已经很寻常了。在工业装备方面，最有名的应属美国通用的飞机发动机租赁，完全按照飞机实际使用时间收费；包括前些年很火的工程机械，几乎都是租赁，不求拥有、但求所用，彻底消灭了“物权转移维度”，将一切都变成了可租赁的基础设施。
沈阳机床在硬件基础设施化方面的探索
众所周知，机床作为制造业的“母机”，是制造机器的机器，是整个制造业的基石。沈阳机床集团作为全球机床行业领军企业，历时五年闷头研发，于2012年推出世界上第一台智能且互联的数控系统，命名为i5，其含义是对工业化、信息化、网络化、智能化、集成化（Industry、Information、Internet、Integrate、Intelligent）的有效集成；于2014年将配有i5数控系统的机床实现产业化，命名为i5智能机床，其作为基于互联网的智能制造终端，不但能够加工零件，而且可以生成数据——既包括基于i5数控系统生成的开机时间、准备时间、加工时间、空闲时间、主轴转速、进给速度、加工程序等机床运转数据，也包括基于WIS（沈阳机床智能工厂信息系统）生成的作业计划、物料库存、零件在制、产品成本等用户运营数据。将这些数据搭载到iSESOL（沈阳机床工业云制造平台）上，通过大数据运算即可对毛坯供应、零件加工、成品采购等各类供需资源进行精准高效的匹配对接，就形成了高度契合分享式经济特点的新型产业生态。
iSESOL工业云平台的宗旨是将一切硬件基础设施化，对各类资源深度切分并重新排序，让闲置资源在平台上有序流动，基于精益理念促进供需良好配置，从而“创造”出更多资源为社会所用。首先是对时间资源的分割，采取开机付费、不开机不要钱的收费方式，为用户搭建轻资产高回报模式，形成分时式租赁；其次是对空间资源的分割，将供需资源按地域就近匹配，缩短物流路径，降低物流成本，提高配套效率，形成分布式布局；第三是对人力资源的分割，将机床操作员、维护员、工艺员、设计员、销售员、服务员等与任务推荐匹配，各司其职、各得其所，按单聚散、按劳取酬，充分激活个体，改变生产关系，形成分工式众包；第四是对机床供应链资源的分割，将机床用户端之前各级供应链环节实施反向租赁，通过租赁收入现金流的实时逐级分享将各环节牢牢绑定，规避相互博弈，奔向协同共赢，形成分级式结构。
分享经济模式对时间资源、空间资源及人力资源的分割，业界早有共识，且实践者众多，这里不再赘述；对供应链资源的分割（即反向租赁）则全球尚无先例，且无任何理论借鉴，亟待深入研讨及推演。沈阳机床设计的反向租赁模式包含的是广义的“研产供销服”供应链，从研发端的设计师/工艺师，到生产端的零部件制造者，到供应端的原材料提供商，到销售端的销售工程师，到服务端的服务工程师，实现了全链条的覆盖。下面将以一台数控车床的分时租赁为例进行一下理论推演：
1、机床主要参数及用途
i5T1.4卧式平床身智能型数控车床，切削直径450mm，切削长度650mm；整体床身，四工位伺服刀架，八寸液压卡盘，i5智能操作系统，直线导轨，快速移动速度30m/min，扭矩大，效率高，可用于轴盘类零件加工（轴承、齿盘、齿圈、阀杆、传动轴等），价值10万元。
2、机床租赁费用：10元/小时，开机付费，不开机不收费！（一般机床平均开机时间为每个自然日12小时）
3、机床反向租赁的单级推演
——研（1%）：属于知识租赁范畴。将4名工程师（机械、电气、工艺、质量）以所设计的图纸为介质与该台机床长期绑定，直至机床报废为止。只要该台机床正常运行，即可按1%比例即时分享租赁收入（即使人员岗位发生内部调整仍可享受，除非调离企业，下同），则每天每台机床可获得收入1.2元，年累计为438元；按年均销量1000台计算，第一年总收入为43.8万元。
——产（40%）：属于实物租赁范畴。将零件加工者以所提供的零件为介质与该台机床长期绑定，直至所提供零件自然磨损失效或机床报废为止。假设该零件为台尾体，经核算价值量为800元，在机床总价值中所占比例为0.8%，则按照该比例计算，每天可在每台机床上获取租赁分享收入0.96元，年累计为350.4元，约2年多可以回本；若该加工者一年可完成200个台尾体的加工，则第一年收入约7万元。此期间若台尾体发生非人为损坏，则需加工者免费更换并支付运费及服务费，同时重新计算租赁分享起点。
——供（40%）：属于实物租赁范畴。将供应商以所提供的功能部件为介质与该台机床长期绑定，直至所提供功能部件发生故障失效或机床报废为止。假设该功能部件为丝杠，价值量为1200元，在机床总价值中所占比例为1.2%，则按照该比例计算，每天可在每台机床上获取租赁分享收入1.44元，年累计为525.6元，约2年多可以回本。此期间若丝杠发生非人为损坏，则需供应商免费更换并支付运费及服务费，同时重新计算租赁分享起点。
——销（2%）：属于人力资源租赁范畴。将成功说服用户采取分时租赁的1名销售员与该台机床绑定，按2%比例即时分享租赁收入，则每天每台机床可获得收入2.4元，年累计为876元；若一年能够卖出200台机床，则第一年总收入为17.52万元。
——服（2%）：属于人力资源租赁范畴。将1名服务工程师与该台机床长期绑定，按2%比例即时分享租赁收入，则每天每台机床可获得收入2.4元，年累计为876元；按每名工程师年平均服务机床100台计算，年总收入8.76万元。
以上“研产供销服”总计分享了85%的租赁收入，剩余15%可用作企业日常运营费用。
4、机床反向租赁的多级推演
反向租赁模式可以向供应链的上游多级延伸，以零件加工者为例，可以纵向延伸至所提供零件的毛坯供应商，甚至再延伸至矿石提供商，从而将成本按产业链条逐级分割，压力共担、收入共享。同理，功能部件供应商也可以将反向租赁模式纵向延伸至自己的上游供应商，甚至横向延伸至自己的加工设备提供商也是可能的（需要采用合理的折算方法）；此时若其加工设备提供商恰恰是沈阳机床，则双方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正反向租赁闭环（这个数学模型有些烧脑），从而构成基于分时租赁的新型租赁生态圈，实现了上下游生态的彻底重构。
这种反向租赁的推演也可以复制到各行各业，比如滴滴专车，其针对乘客是按距离（公里数）计价，针对汽车提供商也可推行反向租赁：司机不再向汽车厂购买车辆，而是租用；汽车厂制造车辆，所需要的各种零部件不再向供应商购买，而是租用；汽车厂的供应商生产零部件所需要的原材料不再向其上游供应商购买，而是租用……整个租赁链条的计价及分享都基于司机给乘客提供的服务，也能形成一个庞大的租赁生态。
5、反向租赁的好处面面观
——破解资金压力困局：基础设施投资的特点就是一次性投入过大，资金回收期过长。贾跃亭曾说过“乐视最大的风险是资金”，其根本就是源于此。反向租赁模式可以将直接材料成本压力沿供应链反向共担，只要你的话语权足够强，就能将诸多资源集聚为我所用。
——绑定供应链条各环节责任：机床正常运转则大伙都有钱赚，机床因故障停机则大伙都喝西北风。通过反向租赁模式，将形成以“确保用户不停机为核心”的全组织、全链条的服务机制：服务工程师会尽心尽力及时检查保养，销售工程师会及时回访避免客户流失，供应商会提供最适合的功能部件，零件加工者会加工出质量最好的零件（过了保本点后的收益是纯赚），研发人员会持续优化改进产品（还能提高忠诚度，否则中途离职就拿不到收益了）……一旦机床发生故障停机，所有利益相关者都会积极主动及时解决问题，不推诿不塞责，否则大家都没有收益。
——现金流即时分享无要账之忧：应收账款在中国历来是个老大难问题，反向租赁模式则彻底消灭了应收账款，所有资金都在统一的工业云制造平台下即时流动，可做到类似余额宝一样日清日结甚至时清时结，属于绝对的现款交易，根本不必花费精力去打官司要账。
——大幅提升机床利用效率：因没活而不开机的机床都是巨大的浪费，这种情况在反向租赁模式下将很少发生。只要是与该台机床绑定的供应链上的利益相关方，都会想方设法为这台机床揽活，以确保自己能够持续获利；在给自己创造利益的同时，也使供应链上的其他人分享到利益。
——累计存量优势前景诱人：当反向租赁模式进入第二年后，第一年打下的基础都将变为存量，在第二年与增量一起共同贡献持续收益。机床是耐用投资品，使用寿命至少五年，维护保养得好的话，十年、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依此推算，只要机床正常运转的时间足够长，各方共享的收益也会越来越多，从某个角度上看更像是长期的投资分红，必然会产生更大的吸引力。
中国经济目前正处于旧力减弱、新力将生的转换期，亦步亦趋的“弯道超车”（延续性创新）恐怕难以承担大任，唯有另辟蹊径的“换道超车”（破坏性创新）才可能后来居上，引领未来。在当前国企改革的攻坚克难阶段，一边是需求不振、产能过剩，另一边是资金匮乏、活力不足，各种招法都试过之后，也许资产的基础设施化将成为国企改革的唯一出路：一方面通过将现有装备资产分时租赁给员工（团队）以彻底激活个体潜能，切实践行“双创”，在体力劳动之外充分发挥脑力劳动价值；另一方面通过反向租赁破解产成品资金需求迷局，以整条供应链的合力来对抗经济大周期，提升企业抗风险能力，走可持续发展之路。总体来说，就是从过去的资产私有化倾向，转变为资产共有化共识，推进资产的基础设施化，以正反双向租赁的方式盘活资产和资金，奋力走出泥沼，奔向广阔的蓝海。
回到本文的引子《三体III 死神永生》中歌者与长老之后的对话。
歌者：“可这东西如果用得太多了，总是……”
长老：“宇宙中到处都在用。”
歌者：“是不是母世界已经准备二向化了？”
长老没有回答，也许是默认了。
……
硬件的“基础设施化”也许就是制造业领域的“二向箔”。放眼四望，商品交易世界到处都在降维，“商品买卖”维度将逐渐消亡，即使现在只是在个别行业、零星企业里隐隐若现，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必成燎原之势，摧枯拉朽般席卷整个工业。
行远见世界，思远见未来。未来已来，你准备好了吗？
董凌云
二〇一六年七月二十三日
